崖壁冰冷，淩寒的手漸漸僵硬起來。

裴初陽禁止他們將鐵棍放到儲物裝置裏，一次只能舀兩根，所以即便他們已經爬到了半途，還必須沿著已經插好的鐵棍慢慢退下去，從頭再來。

體內靈力不停運轉著，她知道這樣很浪費，可若不這麽做，怕整個人已經變成冰雕了。

一只手驀地從右面伸了過來，淩寒收回向下伸出去的腿，側目看向崔光。“幹什麽？”

許是攝於雲驚天的威望，最近崔光老實了很多，只有偶然才會出言挑釁。

崔光似乎非常喜歡紅色，此時他穿著一套火紅色的貼身鎧甲，配著那頭紅色短發，在這天寒地凍的鬼地方，竟然讓人覺得溫暖了一些。

崔光對淩寒的心思從來沒變過，相處的時間越久，他想要追到她的心就越強烈，可惜兩人很少有獨處的機會。剛剛他看見淩寒要下來，就特意停在半途等她，這樣並肩攀在崖壁上，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一臂。

因為寒冷而顯得蒼白的俏臉，圓潤的鼻頭凍得紅撲撲的，像一枚小小的紅果。黑亮的眼，濃密微卷的睫毛，秀氣的眉，還有額前微亂的留海……

崔光第一次發現，原來平民的黑發竟然也可以如此誘惑。“我的手很熱，要不要幫你捂捂？”

赤睛虎是火屬性靈獸，體內澎湃的火靈力連續運轉，再加上不停的爬上爬下，崔光都覺得有些熱了。他原本只是為了戲弄淩寒才叫住她的。可是瞥見她凍得發白的唇，鬼使神差地改了口。上天證明，他就是想給她些溫暖，沒有一點調戲的意思。

淩寒眨了眨眼睛。看也沒有看那只伸出來的手，徑自向下退。她就知道，這人狗嘴裏吐不出象牙。剛剛根本就不用理他的。

距離地面兩米左右的時候，淩寒松開手，直接跳了下去。

撿起兩根同樣冰冷的鐵棍，她隨意望了一眼華蓋那邊。

不知道為什麽，華蓋將巨嘴獸推到了崖壁下面，讓它抵著崖壁，此時正一只腳踩在巨嘴獸漏出來的大牙上。雙手抓住匕首用力朝一側使勁。看他那咬牙切齒的樣子，就可以知道，他的差事並沒有想象的那般輕松。

轉身的時候，她覺得好像有人在打量她，本能地看了過去。對上裴初陽尚未收回的視線。

這算是遇到意外之後，兩人第一次四目相對吧？

淩寒有些尷尬，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自己在水裏的嘶吼，現在回想起來，覺得她那時候簡直傻死了。不過，巨嘴獸是三階靈獸，裴初陽到底是什麽實力呢？

“你在想什麽？”清冷的聲音從頭頂響起，嚇了她一跳。

這人是什麽時候走過來的？淩寒回過神，發現兩人的距離實在太近。便不由自主望向鄧肯的方向。鄧肯正舀著鐵棍向上爬，怕是沒有心思四處亂看的，她悄悄松了口氣。

“你怕他誤會？”裴初陽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裏，聲音變得冰冷。

淩寒勸自己一定要鎮定，不能被他激怒，扭頭道：“我們的事情他都知道。沒有什麽好誤會的。”

“是嗎？我看未必。”裴初陽居高臨下地直視著她，“如果他真的放心，就不會那麽震驚，更不會迫不及待地想……要你。”想到那天梧桐樹下看到的情景，他心底就湧起一股無名怒火，小丫頭才十一歲，鄧肯怎麽能誘惑她？

淩寒沒有料到他會說出如此直白的話，羞惱之下，憤怒將俏臉染紅，擡頭瞪著他：“請你不要把話說得那麽難聽，而且，我和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！”說完直接轉身，再也不想看見他，真是的，就算他看見兩人的親密舉動，也不能這樣**裸地說出來啊，還說的那般……！

“我聽見了，說實話，我很歡喜。”在淩寒擡腳之前，裴初陽低聲道。

他在水底下與巨嘴獸打鬥時，清晰地聽見淩寒帶著哭腔的聲音。或許淩寒不知道她為什麽哭，他卻明白，淩寒對自己並非表現出來的那般無情，當然，這也不能說明小丫頭就對他有旁的心思。不論如何，她的呼喊，讓獨來獨往的他，多了一份溫暖。

“歡喜個屁！”淩寒真想就這樣回答他，但實際情況是，她頓了頓，隨後奮力向上攀登起來。

裴初陽看著她漸漸升高，眼裏浮起了笑意。

淩寒不知道，她和裴初陽的短暫互動，全都落入了鄧肯眼裏。

他原本是在心無旁騖地向上攀登，快要到達半途時，旁邊晁揚正好退下來，兩人無聲地交流了一個眼神，就在晁揚低下頭的那一瞬間，露出了遠處站在一起的兩個人影。

距離太遠，他聽不見兩人在說什麽，只是最後，他清楚地看見裴初陽對著淩寒的背影笑了。這一路上，他留意觀察了裴初陽很久，知道那是一個不茍言笑的人，淩寒到底說了什麽，竟然讓他笑了出來？

他默默望著那裏，腳卻習慣性地向上擡起，去踩記憶中的鐵棍……

“鄧肯，小心！”恰好擡頭的晁揚忽然大聲喊了出來。

鄧肯心裏一驚，可是已經來不及了，他伸出去的腳踩了個空，整個人側著朝下摔去，偏偏他因為個子最高，排在最邊上，此時朝右側摔落，晁揚也夠不到他。

他剛剛站立的位置距離地面高達二十來米，若是摔在這冰凍的地面上，怕是非常危險。

看似很高的距離，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，眼看下一刻就要跌在地上，鄧肯急中生智，喚出了玄鐵尺，打算借住玄鐵尺碰觸地面的反彈力躍到一旁。對此，他並沒有一分勝算，可是，他沒有別的選擇。

驀地，眼前黑影一晃，他被人抓住了肩膀，下一刻，就被放到了地面上，那人隨即松開他，退到三步以外。

“攀沿訓練最忌分心，以後註意。”裴初陽冷冷開口，見鄧肯一直低著頭，翻身回到了原來站立之處。

早在晁揚喊出聲時，淩寒便心裏一慌，奈何十一人並排而行，她看不見鄧肯的情況，焦急萬分地扔開手裏的鐵棍，以最快的速度下撤。等她跳落到地面時，正好看見裴初陽走了回來。

“鄧肯，你沒事吧？”淩寒三兩步跑了過去，上下打量他，生怕他受傷。

一旁晁揚寧致幾人見她過來，知道二人的關系，識趣地走開了。

鄧肯現在最不想見到的，就是淩寒。

這麽多人，就只有他發生了意外，她的朋友們會怎麽看他？他知道，他們一定覺得自己配不上淩寒，而他，卻是被淩寒名義上的相公救了。

男兒的自尊心深深受挫，鄧肯忽的擡頭，眼神陰郁地盯著淩寒。

他想問淩寒跟裴初陽說了什麽，可是，對上那雙擔憂的杏眼，責問的話再也說不出口。

淩寒不是那種當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，既然她說了對裴初陽沒有感情，那就一定是真的。自始至終，不過是他的自卑心作祟，所以，他不應該對她撒脾氣。

擡頭，他像以前一樣摸摸她的頭，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，“我沒事，剛剛分神了，腳踩空而已。放心吧，以後不會了。”

他不能這樣下去，否則，他和淩寒的距離將越來越遠，還是被他一手造成的。

淩寒有些疑惑地註視著他。

依舊溫和燦爛的笑容，但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是暗的，笑容，並沒有達到眼底。

淩寒心裏一緊，擔憂地道：“真的沒受傷？你可不要強迫自己……”

這語氣，說的好像她是他的長輩似的。鄧肯一陣苦笑，非常不習慣淩寒用這種語氣說話，自從來到拉凡德城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。

“你看那邊是什麽？”他靈機一動，指著她身後道。

淩寒好奇地回頭，遠處，華蓋在與巨嘴獸奮鬥，其他人恢覆了上下往返運動，裴初陽……

“啊！”

正疑惑的她，突然發現腰上多出一雙大手，隨即身子被擡高，整個人被舉著淩空繞起圈子來！

一陣天旋地轉過後，淩寒好不容易才摸清楚狀況，羞得滿臉通紅，連忙嬌叱猶自樂此不疲原地轉圈的鄧肯：“快放我下來，被他們看見多不好……快點！”奈何身體懸空，使不上力氣，只好放軟了聲音。

聽著她羞怯的聲音，鄧肯心中的陰霾一掃而光，朗聲笑了出來，清朗的聲音傳出好遠。

淩寒腳一落地，氣惱地瞪他一眼，垂著頭跑回了原位。

該死的，真是太丟人了！正想著，忽然聽到姜可可和楚容紫戲謔的笑聲，就連遠處的華蓋都吹了一聲嘹亮的口號。淩寒惱羞成怒，擡頭朝三人比劃了一下拳頭！

“天黑之前必須完成任務，否則晚上全部罰站！”裴初陽臉色冰冷，喝道。

他的話比雲驚天的還要管用，幾人立即封了口，各自忙碌起來。

良久之後，裴初陽朝依然站在原地的鄧肯望去。

鄧肯遠遠遞給他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。

或許他不夠優秀，也沒有裴初陽神秘的背景，但是他占了最大的優勢，那就是淩寒的心在他這裏。她看不到他的缺點，無論他狼狽與否，她都會留在他身邊；她對那幾個優秀的少年都是淡漠的，客氣的，疏離的，只把嬌羞的少女模樣呈現在他的面前。知道了這一點，他還有什麽不滿的呢？

想明白了，鄧肯拍拍手，撿起剛剛摔落的鐵棍，心情愉悅地繼續朝崖頂前進。

遠處，裴初陽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，目光平靜如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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